在南京溧水，一座古戏台静静矗立，见证了无数戏剧的辉煌。而如今，小剧场戏剧《大真探赵赶鹅》的剧照，又为这座古戏台增添了新的活力。
近年来，小剧场戏剧的繁荣发展，已成为中国文化产业的一大亮点。根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的数据，2023年，小剧场和演艺新空间的演出场次达到了18.69万场，相较于2019年增长了惊人的471.07%，票房收入和观众人次也实现了翻倍增长。小剧场以其独特的多元性、灵活性和强大的带动力，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紧密相连，不断激发着城市的创新与创造力。
观众至上的观演关系
“小剧场”这一概念，最早可追溯至1887年，由法国著名导演、表演艺术家安德烈·安托万创立的“自由剧院”。当时的自由剧院在表演和舞美上进行了大胆的革新，通过反商业、反传统的艺术探索，以贴近自然、再现生活的表达方式，将人文底蕴的艺术探索精神深深植入小剧场之中。
在中国，小剧场戏剧的实践始于20世纪20年代的“爱美剧”运动。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陈大悲、蒲伯英等人提倡更广泛、更群众化的戏剧观念，倡导为人生而艺术。小剧场在当代的复兴，始于1982年林兆华执导的《绝对信号》，该剧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小剧场上演，将舞台置于观众之中，使观众能够直接参与到戏剧的发展中，打破了传统的观演关系。1989年，南京举办了第一届小剧场戏剧展演，不仅展示了小剧场戏剧的多样性和创新性，还为各地剧团提供了展示和交流的平台，推动了中国当代小剧场运动的高潮。自此，小剧场在中国蓬勃发展，成为戏剧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以丰富的作品满足了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引领了社会风尚，提升了审美素养；同时，以亲近观众的姿态吸引了更多人走进剧场，拓展了观众群体，使更多民众能够走进小剧场，体验艺术之美，感受文化的魅力。
1999年，孟京辉执导的小剧场话剧《恋爱的犀牛》受到了青年观众的热烈追捧，出现了排长队购票的壮观场面，小剧场由此突破了小圈子，成为都市审美的新潮流。随后，小剧场在互动性和体验性上不断追求，借助新技术的支持，不断拓展戏剧的交往空间，消解了观众与演员之间的界限，强化了观众的主体地位。如今，小剧场演出已经超越了传统的观演观念，环境式、沉浸式演出成为新的热点，如音乐剧《阿波罗尼亚》、越剧《新龙门客栈》、话剧《大真探赵赶鹅》等剧目，强调观众与演出的互动，满足了当代观众的精神需求、娱乐需求和消费需求，成为人们新的文化生活方式。
城市艺术地图的绘制
小剧场的融合性为城市文化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小剧场的空间形式灵活，能够巧妙地融入各类城市历史文化空间，无论是古老的街巷、现代的商业区，还是充满艺术气息的文化区，小剧场都能以其独特的魅力，为城市文化增添光彩。同时，小剧场艺术创作的体量小，形式活泼，制作周期短、投资压力小，这使得小剧场戏剧具有更大的自由度，能够快速响应新时代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通过在地性演艺内容，有效建立起观众与历史、传统、时代之间的联系与共鸣，在展示城市文化底蕴的同时，促进文化的传承与传播。
近年来，各级地方政府积极推动小剧场建设。以南京市为例，该市绘制了国内首个城市小剧场地图，107家小剧场分布在全市多个区域，形成了散点式、书签化的小剧场生态网络体系。无论是位于“金陵第一园”瞻园的园林实景演出小剧场，还是承载雨花英烈革命精神的“红色剧场”雨花剧院，或是文化地标1913国民小剧场，以及那些散落在城市周边、传承和演绎民俗新风、唱响百姓生活的古戏台，都是南京城市文化的深刻体现。
小剧场地图的绘制也展示了政府扩大优质文化供给、创新实施文化惠民、保障群众文化权益的实际路径。在上海，“演艺大世界”演艺集聚和产业发展区绘制的区域内“演艺地图”，包含了大量位于商业中心、美术馆、书店的演艺新空间，以演艺串联起独特的城市文化风景线。可以说，一张地图不仅使小剧场从单纯的演出空间转变为日常生活与城市文脉的连接之地，也将城市文化底蕴融入小剧场，使其成为讲述城市文化品格的重要载体。
在城市中漫步，不经意间便能观看一场戏剧，从这个意义上讲，小剧场不仅是演出场所，更是城市文化生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小剧场不仅让城市建筑焕发出独特的生机与魅力，而且上演的戏剧以其丰富的精神内涵，成为城市文化多样性的有力补充，提升了城市文化内涵。
特色与长远布局
在系列扶持政策的推动下，新兴技术不断助力艺术创新，文化消费持续升级……在这些有利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形式新颖、互动性强的小剧场能够满足多年龄段观众的精神和消费需求，与文旅产业深入融合，在塑造新生活方式的同时，打造新的产业业态，成为新的城市演艺品牌。
艺术园区和旅游景区中增设小剧场，增强“文艺范儿”，提升流量；小剧场嵌入购物中心，形成“剧场Mall”模式，为娱乐消费融入演艺文化元素；咖啡厅、酒吧、书店的一角化身演区……“小而美”的多样性演出与日常消费紧密结合，延长观众的驻留时间，丰富观众多元文化体验，拉动二次消费，深度实现舞台艺术与生活消费的多向融合，激发业态动能。
近年来，各地小剧场形成了集聚式发展的态势。在上海，亚洲大厦中就有19个星空间以及位于亚洲大厦裙楼的人民大舞台等小剧场。这些小剧场每周演出的场次在6～10场之间，这里也因此成为全国演出密度最高的大厦之一。上海大世界、第一百货等建筑，也都分别有数十个小剧场和新空间落户其中，持续上演着以沉浸式、环境式音乐剧为主的节目。
剧场空间的集聚也使众多演艺IP和演艺人才形成汇集，塑造了以文化创意为核心、以演艺消费为动力的城市演艺品牌。这种集聚效应不仅吸引了本地乃至全国各地的观众前来打卡体验，还促成了小剧场演艺IP的首度“出海”——目前，已有《翻国王棋》《蝶变》等小剧场剧目输出至韩国，成为中国音乐剧国际交流的重要代表。同时，围绕小剧场形成的“演艺+吃住游购娱”的消费需求拉动了周边配套设施的发展，形成以演艺为中心，涵盖演艺创意、文化服务、餐饮住宿、娱乐休闲的全产业链模式，搭建了复合性演艺文化消费场景，持续激发小剧场和城市互动发展的动力与活力。
需要注意的是，目前小剧场演出质量参差不齐，其发展机遇与挑战并存。仍存在部分演出过于追求演艺的娱乐化表达，忽视了对剧目艺术性和文化价值的深度挖掘；优质原创剧目跟不上市场需求，一些作品失去了与城市本土性文化的联结；一些创作团队“求稳”心态加重，复制成功剧目创作路径，甚至陷入同质化泥潭。
因此，若想实现小剧场高质量、可持续发展，还须根据实际情况对演艺空间进行合理布局，从各区域的社会经济文化特点入手，结合区域内文化资源搭建内容供给链条，对小剧场进行差异化定位，不能一味复制成功经验。要深刻把握剧场艺术规律，在保障作品质量的前提下，创新演艺产业协同机制，打造可持续发展的小剧场生态体系，不断提升城市文化的可及性和丰富性。
（作者：李茜、杨晓茁，分别系中央戏剧学院戏剧管理系主任、戏剧管理系博士研究生）
